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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istener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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篇名: 無題
作者: Listener	日期: 2010.05.29　　天氣: 　心情:

　　他還沉浸在那部描寫惡夢的作品的情緒中出不來。一層又一層的夢境，虛虛實實，難分真假。

　　有時候他會覺得如果他把自己的夢境描繪出來，或許也是這樣的吧？充滿了黑暗、死、恐懼，以及無力。屍體跟鬼是他夢中最主要兩個要素，幾乎構成了他半數以上的夢境。以致於當他翻著他看著那部作品的當時，他會有一種他其實正在睡著作夢的錯覺。
　　這是一種很不真實的情緒，一種難以言喻的既視感。
　　如果，在夢中跟在現實所經歷的全都是這樣讓人想逃離的世界。那麼夢跟現實又有什麼差別呢？睡著醒來又有什麼不一樣呢？不過就像是電影般切換鏡頭似的，從一個夢境跳到另一個夢境罷了。
　　鈴噹的聲音過於清脆，讓人分不清楚這是因為夏天難得的清涼，亦或是在喪禮中響起而要人放下思念放下執著的鈴響。

　　忽地，她的聲音一把將他從夢的世界中拉了上來。
　　「在想什麼呢？」她問。
　　他很困窘的輕輕的搖了搖頭，微微的笑著，像一張面具似的。
　　「我在想，也許我們不該晚上見面的」他說。因為這樣他便無從分辨起這是夢境還是現實，在沒有陽光的地方下。
　　她不理他，反正她知道他總是這樣的，老是談話當中，心就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。於是她用兩手捧起茶杯，噘起了嘴，輕吹了一下，上面的泡沬散了開來，破開消失了。然後啜了一口，潤了潤喉，接著，盯著他的臉說道：「我老覺得我們真是像普通朋友呢」。
　　「普通朋友？」他疑惑的問。
　　「普通朋友。」她肯定的回答。
　　「什麼意思？」他再問，他是真的不懂。
　　「就是你聽到的那個意思」她也篤定的再次的說出口。
　　「喔……」於是他別過視線，不知道看向什麼地方去了，又陷入了他自己的思考。
　　她就盯著他的臉直瞧著。
　　先是眼睛，她聽說眼睛是靈魂之窗，那麼可以從窗口看進一個人的靈魂裡嗎？
如果可以的話，那麼他的靈魂裡裝了些什麼呢？但是，相對的，自己的靈魂不也被他看見了嗎？一想到這，她很快的把眼睛別開，不正視他的臉。
　　但很快的又轉回他的臉上，這次盯著他的嘴，看著他將要說出什麼；然後視線遊移到他的頸子，看著他的喉頭一起一伏的，她覺得很好玩。然後直看著他的胸口，他的心。
　　其實他並沒有辦法很快的理解她的話，因為他還需要一點時間去了解這是個什麼樣的句子。有時候一句話不是我們看到的那句話，一個詞也不只是我們想像的那個詞。可是這個詞出乎他的理解範圍之外，他得反復思索他的經驗、他跟她之間的過往，找到一點蛛絲馬跡。
　　但她並不想要他真的理解，也不希望他真的認真的思考。事實上她自己也還沒有作好準備，在這樣的棋局中決定放下哪一子，出哪一手。她只是因為棋局上她能使用的時間快到了似的，慌慌張張的，隨便摸了一個子，丟了出去，也就隨便落在棋盤的某一點上。然而這樣無心的一手卻達到了絕佳的效果，她看著他的臉，整張臉的輪廓，看著他向來沒有表情的臉上偷偷露出的複雜的表情，不禁這麼得意的偷偷笑著。

　　「好吧，」他放棄思考了，決定不跟她無意中丟出的這一子纏鬥下去，要另闢戰局才行，於是終於開口問道：「妳真的要結婚了嗎？」。
　　「咦？」她倒抽了一口氣。
　　「妳上次不是談到想結婚了嗎？」他一派正經的問。
　　「嗯…，是啊，那又怎樣？」她右手有點費勁的舉起杯子，她得用左手托著才能讓杯子不晃動。對，得讓杯子不晃動才行，她想。
　　「沒有，我只是很羨慕，」他說「真的」。
　　「喔，是啊！」於是她有點生起氣來，「你也有想要結婚的對象不是嗎？」
　　「我？哈哈。」他乾笑了幾聲。
　　「笑什麼嘛！」輕輕的嘟起了小嘴，很輕很輕，但很快的又忍著，咬著下脣，有點用力。
　　「沒有，妳很可愛」說完，他拿起茶杯，喝了一大口，呼了一口氣，然後眼神看向窗外。
　　她沒有再接話，因為她覺得有點悶悶的，這裡的空調開的太弱，空氣換得實在太慢了！還是這裡的蛋糕太甜了呢？好膩，胸口感到有點不舒服，一股氣在胸中轉著，繞不出來。有時候她會討厭這樣的狀態，總是太安靜，似乎要有點音樂、或是人聲，什麼都好。
　　無聲的環境給人無聲的壓力。壓力使得空氣跟著沉重了起來，就像是在幾萬尺的深海裡，她吶喊著，可是叫不出聲來。海水擠壓著肺部，讓她感到呼吸困難，一張口，海水就大口的往她嘴裡灌。又鹹又苦又冷的海水，除了冷冰冰的，沒有溫度以外，有點像眼淚的味道。在這樣冰冷的海水中太久了，使得她的身體她的心，都跟著慢慢的冰冷了起來。
　　她開始懷疑，一個人是否能沒有體溫的活著呢？如果不行，那麼她好想要一點點溫暖，像是水流一樣的，輕輕的，柔柔的，溫溫的包住抱住她的全身。在她的臉頰上在她的唇上留下一點溫熱的濕氣。
　　但是當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的時候，她想，人還是可以沒有溫度的吧。就像一團燃燒著的火，看上去是一團火，可是伸手去摸，卻摸不到熱。手雖然被那團火給弄傷了，但卻不是燒傷，而是凍傷。這不是很諷剌嗎？她想。然後開始笑起來。

　　「笑什麼？」他注意到她的笑容，有點不能理解的問。
　　「沒有，」她搖搖頭「或許我真的太冷了點」。
　　「是」。
　　「還真不用考慮呢」她有點小抱怨的說。
　　「因為這答案很明顯啊」。
　　「但我現在覺得太冷也不好」。
　　「怎麼說呢？」。
　　「太久沒有豔遇了，也沒人來搭訕」她苦笑道。
　　「那不好嗎？可以省去煩人的蒼蠅啊」。
　　她搖搖頭「我不是這意思」，她說。
　　他本來還想再說些什麼，可是話到嘴邊，又吞了回去，彷彿是被她的搖頭制止一般。他看著她，晃著手裡的攪拌棒，匡啷匡啷的在杯子裡搖著。
　　冰塊早已都融化成水，蜜的味道被稀釋得太薄，沒有什麼甜蜜的滋味了，一點甜蜜的感覺也感受不到了。她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盯著杯子裡剩不到半杯的茶看出了神。
　　突然他問「我們上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呢？」
　　她被他突來的問題嚇了一跳「想不起來了耶，怎了嗎？」
　　「沒有」他說「我總覺得好像很久沒看到你似的」。
　　「我們是很久沒有這樣見面了沒錯呀」，她很小心的抑制她的語氣，要讓這語氣聽起來很機械，一點也沒有抱怨的感覺才好。
　　「不，我指的不是這樣子的，而是一種更…」他說不上來，那種詭異的感覺，或者說是幻覺。
　　這陣子時間對他來說，實在是太不可置信了，他總覺得時間的流動像是失常了一樣。好幾件他以為是幾年前的事情，但實際上不過幾個月前才發生。每個在他眼裡出現的熟人的臉孔是那樣的不清楚，跟記憶中完全對不上。他想，就像是日本童話中的浦島太郎似的，他在無意中打開了乙姬給他的玉手箱。一陣白煙過去，時間就亂了套。但不同於童話的是，他並不能掌握是他自己的時間變快了，還是別人的時間變快了。
　　最至少，他沒辦法判斷他想不起來眼前的這個女人，上次跟他見面是什麼模樣的？穿什麼衣服畫什麼妝，提著什麼樣的包包，他一點也沒有印象，一切是那麼的不真實。然後他開始憎恨起某些事，然後憎恨起自己，對自己感到無比的噁心，一種很強烈的反胃感湧上來。感到非常的無力，這種無力是絕望的，一種從自己內心深處湧現的無力感。就像是在夢中你的手腳都不能動，你只能看著，眼睜睜的看著夢境發生，看著夢境經過。看著夢中那個可怕的情境一步一步的向你邁進。可是你跑不了你動不了，你只能絕望的大叫，沒有任何聲音的大叫。於是夢境切換了，可笑的是，你並不確定你是嚇醒了，還是切到另一個更可怕的夢裡。
　　為了掩住內心的不安，他故作鎮定的笑著說「你的號碼牌現在發到幾號了呢？」
　　她一開始不懂，但很快的理解過來，也陪著笑說「都發完了。」
　　「那是幾號呢？」
　　「每一張發出去的號碼牌都是白的，沒有號碼」她回答，微笑著。
　　「這樣號碼牌有什麼意義嗎？」
　　「會有人出來叫名的。」
　　「喔，」他往後靠在椅背上「領牌的人都叫完以後，叫我一聲吧」
　　「也許再也不會叫名了呢」她看著他的臉，嘆了一小口的氣。
　　「那可真可惜」他也跟著無奈的嘆著氣。

－－

　　看著她轉身離去的背影，他出現了不可思議的感覺，一種不真實的幻覺。就像是站在一條快速流逝的河水中，腳底下的泥沙無聲的被冰冷的河水沖走。讓他產生了自己正在無限的迅速的後退的錯覺，身旁的一切又像是在遠離他，又像是在靜止不動。這種矛盾的幻覺讓他感到了強烈的頭痛，眼前的事物開始模糊了起來。
　　於是他並不太能分得清楚現實跟夢境的分際。
　　他捏了捏自己的臉，沒有痛覺。
　　他一定是吃了過多的鎮定劑，以致感覺也變得遲緩了，他想。是的，放眼望去是一片的黑，什麼也看不見。如果是做夢的話，那麼就不用感到心痛了，因為醒來以後一切都會回復原樣的。
　　他便輕鬆起來，只要能夠醒來的話，這些不能解決的問題都不復存在。

　　然後他想起了那部作品的主角最後是怎麼從現實醒來的方法，伴隨著清脆的鈴噹聲，叮鈴…，叮鈴……。

叮鈴………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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